契诃夫的半场时间

如果故事里出现了一把假枪,那它就必然要被当做真的来使用。

他们走了。大概走了。刚刚过去的四十秒时间里,我的目光一直沿着水池底部的瓷砖缝隙游移,努力忽略那几双手按在后脑勺的压迫感,还有水龙头的水涌进鼻孔的刺痛。用这种方式减轻痛苦,我已经十分熟练了。他们很聪明,趁我低头洗手的空档把我的脑袋摁进水池,整个过程无声无息,然后一窝蜂地散去。现在我可以抬起头,审视一下镜子里自己湿透的脸,像一只刚刚捞起来的落水狗。脑子里嗡嗡地响,仿佛刚才涌进气管的水此刻还在大脑中翻腾。没有伤痕,没有淤青,没有留下任何证据,他们很聪明,至少对我如此。

我缓缓走回教室,脑袋里翻滚的浪仍然没有平息,把我的身体牵扯得左右摇晃。赶回教室的学生们从我两侧跑过,幸运的是,没有人注意到我的狼狈,还有身后那条长长的水迹,像一条人鱼刚从海里上岸。教室里一片寂静,老师的板书刚起了个开头,同学们埋头刷刷地写着,当我觉得自己可以丝毫不引人注意地回到座位时,坐下的一刻,所有人都转过头,看向我。仍然是一片沉默,我以为会有笑声,但是没有,也许有人在角落里偷偷嗤笑,但此刻的我无论如何也无法提起勇气环视四周。老师例行公事地问候起来,我几乎是无意识地应付了两句,即便这样很多人脸上也开始出现不耐烦的表情。课堂恢复如常,而我盯着墙上的挂钟,指针慢得好像根本没有移动,与旁边“距高考还有___天”的牌子一起,构成了某种对时间永恒性的隐喻。

桌子上被弄得一团乱,课本四处散落,准备的纸巾不知被谁拿走了;那本从图书馆借来的《套中人》封面上布满了新画上去的涂鸦,作者的肖像上被打了一个巨大的叉,他们对我有恶意很正常,为什么要把恶意放到一个一百五十年前的人身上?我无法理解。水顺着头发滴落,洇湿了桌面上没写完的物理题目。我想证明这不是泪水,但毫无办法,何况我也不确定自己究竟有没有流泪。就这样坐了四十分钟,直到放学铃响起,所有身影和嘈杂都慢慢远去,我才开始尝试拧干校服,尽管已经在强劲的空调风力下干得差不多了。一只手拍拍我的肩膀,是青。她递给我一卷纸巾,我不客气地扯下一大条,先擦干头发,再吸干衣服里的水,一条接着一条,撕扯的动作用力得简直有些报复的意味。青没说什么,目光中也没有怜悯的意思,只是一种无机质般的注视,一种放任我做任何事的默许。她成为我唯一的朋友,也许就是因为这点。

是“天台”的人?青说,声音平淡得不像是在询问。

我点头,仍然没有看她,只是停下动作,垂落的双手显得有些无所适从。你出去应该叫上我的,她说。我停顿片刻,回答,不能把你卷进来。他妈的,只有对青我才敢说出这种话,一股耻辱涌上心头,酸涩而沉重;被按在水池里时我不感到耻辱,面对她的时候却顷刻间被击溃。沉默在持续。黄昏的天空开始暗下去,一群说不出名字的鸟扑棱着飞过教室窗外,整座学校慢慢陷入夜晚的沉寂。我该走了,青说,一起吗?还要整理东西,我让她先走。等到她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我才开始收拾残局,把桌上的一片狼藉不管三七二十一地扫进书包。

当我把手伸进抽屉,却碰到了一个陌生的东西。棱角坚硬,触感冰凉,我摸索着把那沉甸甸的东西拿出来:那是一支手枪。以前我对枪的认知仅限于央视六台周末八点档的动作片,当我真的面对一把枪时,认知的匮乏甚至让我没法感到恐惧。这是什么型号,是真还是假?是谁把它放在这里的?我一概不知。尝试着把它拿在手中,手掌几乎没法握住巨大的枪柄;它的冰冷透过皮肤,顺着脉搏蔓延,似乎要把我身体的温度吸走。一瞬间,我的脑海中浮现出无数暴力的画面,某种近乎于快感的战栗传遍全身。一些面孔和场景在眼前闪过,那种耻辱,像冰冷的蛇在背脊上攀爬缠绕,也许这是一个转机,能让我把过往的耻辱永远终结。我握着枪站了许久,最后一声不响地把枪塞进书包,走上回家的路。今天的风比以往更冷些。

十岁那年,我就知道自己的人生不可能再像一般人那样度过。酗酒的老爹,嗜赌的老妈,每天晚上在二十平米的出租屋里展开震天动地的战争,武器从晾衣架到菜刀不一而足,留下我在房间角落里,一边颤抖一边写着学校的作业。很快我就明白,我的生活不需要寄托在两个疯子身上,所以我不声不响地逃离了,投身于这座沿海城市街头巷尾的广阔天地。这几年我做过扒手,当过飞车党,贩过家电,但我最引以为豪的是,我还以一个学生的身份生活在高中里。对于我这行来说,学校是一片充满机遇的处女地,唯唯诺诺的学生,对一切漠不关心的老师和领导,构成了做出一番事业的必要条件。靠着一份伪造的档案、一些恰到好处的贿赂,我在学校中游走自如,如同狼穿行于羊羔之间。

前两天我从老板那边接了活,让我送点货,沿海地方这种活计不少,送的东西从违禁药物到走私来的三星手机不一而足。货物一律用硬纸包着,每次只送小批量,没人知道是什么,直到客户拿到验收为止。我从火车南站的储物柜里拿到货,量很少,一只手可以托起,但经验告诉我,这恰恰表明它有多重要。纸包上附带一张写着地址的字条,其他什么也没有,干这个知道越少越好。目的地离学校不远,我原本计划明天送过去,但马上事情就不对劲了:第二天学校周边就有警车巡逻,逐户探访,上课时(确切地说不叫上课,应该叫“社会观察”,考察班里哪些人能够成为下一个淘金的目标),我看见条子朝着校门走来,里面甚至还有武警,这绝非寻常。我马上找出藏好的货,顾不上规矩,胡乱拆开纸包,里面居然是一把手枪。混道上的日子里我不是没见过枪,但它们就像某种类似传说的存在,可望而不可却。此时它就躺在我眼前,一把六四式手枪,隐隐散发着枪油的刺鼻气味,也许是从市里的警队流出来的。我不能让它被找到,至少不是从我手里。我隔着袖子把它提起来,裹进校服外套,像孕妇一样小心翼翼地走进教室,随手塞进了一个空座位的抽屉里。希望下次找到这把枪的时候——如果还能找到——它和这里的人都能完好无缺。

没有人理解我做这些事的意义所在。哪怕是我身边的人也一样。当我决定对某人采取行动时,称其为“办事”,对某某行动就是“办了某某”,像是上街买酱油一样轻描淡写。在心理学上,这叫去人性化,不过,即使我最亲密的同僚也不会理解。我有一个笔记本,上面把所有行动的目标分类罗列,每种类型以动物命名:老鼠是最驯顺的那类,只要一点点恐吓,他们就会慌张到找不着北,因此也很难有太多乐趣;刺猬在被逼急之后会全力回击,尽管采用的方式在我们面前不值一提,吼叫,撕扯,或是寻求朋友可怜的帮助,不失为一种令人着迷的博弈;最值得一提的是狗,他们不敢豁出一切反抗,但又无法接受被欺侮的事实,因此会在矛盾中陷入屈辱和自我否定的循环,观察他们事后的反应是我最大的爱好。红毫无疑问地属于此类,组织内部给她的称呼是“矮子”,我们的传统是按照生理缺陷为目标分配绰号,最传统却最有效的做法。我喜欢她,总是那么沉默,沉默中又有那么多纷繁复杂的情绪,以至于我在笔记里为她开辟了单独的一栏。也许你不会相信,我其实对每一个行动的目标都没有过偏见和敌意,恰恰相反,我爱他们,就像爱我的同僚一样,我爱所有人类,他们的复杂性是我一生都无法穷尽的谜题。

学校里称我们这个组织为“天台”,因为我们总是一群人霸占着教学楼的天台,老师不时会赶走我们,但我们马上又会找到机会在天台重聚,这里是我们的象征,我们的领地,我们的国度。每天放学后,在香烟的雾气弥漫之中,在同伴们的吵闹中,我从天台上俯瞰整座学校,想象着自己的阴影投在这里的每一个人身上,逼迫他们屈服,如同阿特洛波斯拨弄生命的丝线。组织里把我称作“蓝”,原因很简单,学校的制服是蓝色,而我是学生里最有权力之人。我对这个称呼没有表达过意见,他们想要什么,就可以称我为什么。

上午白找到我,让我找一把丢失的枪,尽管他向来坦诚,但听到这个字眼我还是愣住了一秒。正好上午有警察来到学校盘问在场的学生,一天不可能出现两次这样的巧合,几乎是立刻,我就理解发生了什么。他的老板和我有些交情,当然,不是违法那种,我很清楚,任何时候都要能把自己干干净净地摘出来。白为这件事开了一个可观的价格,而且保证不会把我牵连进去,虽然我们都知道,必要时我们会毫不犹豫地出卖彼此。就说你以为那只是一把仿真枪,白对我说。拙劣的借口,但对学生而言拙劣得刚好。我接受了。

熄灭最后一根烟,天台上只剩下我一个人了。有时我会在学校一直待到夜幕降临,看着这里从人声鼎沸到渺无人迹的过程。天台上总是栖息着许多鸟,鸽子、麻雀、乌鸦,成排地站在楼顶边缘。这里大概算是学校物种多样性最丰富的地方。它们与我相互熟悉,我站在天台没有栏杆的一侧,可以看到底下的操场和远方的群山,两边是默默无言的鸟儿们,这是难得令我感到平静的时刻。这时我看到下方的一个教室里有人影晃动,几乎不用多久我就辨认出,那是红,我熟悉她的步态,她微微驼背的站姿。在黄昏的剪影中,她的手里握着一把枪。一天里的第三个巧合,我微笑,用鞋尖碾碎了地上的烟头。

第二天,我带人在教室外的走廊拦住了红。她还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模样,但这不过是一种掩饰,我已经学会从这幅表情底下读出她的情绪。她没有想到下一次行动会这么快。我微笑,向同伴点头示意,他们立即围住红,以不紧不慢的姿态把她逼向角落。清晨的走廊里行人寥寥,她对此做不了什么,也不会做,只是抱着书包后退。我上前,办事的原则之一是不率先动手,这样显得太不从容。红背后碰到了墙壁,退无可退的她朝前顶了一下,我抬起手,扇了她一耳光,力道不重,不够留下痕迹却足够损害尊严。又是一耳光,第二下,第三下。一个同伴拽过红的书包,她下意识抵抗,我再给了她一下,这次是货真价实的,她的脑袋撞在墙壁上,发出沉闷的响声。但她仍然没有放弃,反而挣扎着掏出那把手枪,用十分生涩的姿势指向我。我抬肘撞开她的手腕,毫不犹豫地夺过了枪。她的目光中第一次显露出震惊,以为那把枪能够吓住我,但我看出她本就没有开枪的决心,哪怕只是威慑。我收起枪转身离开,什么也没有说,把红留在原地。我感觉到她的目光始终跟在背后,但,这已无关紧要。

我不应该和蓝做交易的。已经两天了,她还没有和我联系,一种可能是她还没有找到,但以我了解到的她的人脉,更有可能的是找到了,却故意隐瞒。是想要加价吗?我只能这样推测。警察查得越来越严了,居然还敢把枪留在手上,她的野心超乎我的预料。我私下找到蓝,她说找枪的进展很不顺利,希望我理解,都是毫无意义的场面话。我开门见山,提出加价,一番虚情假意的来回推托之后,我们勉强谈妥了。蓝说东西藏在天台,明天在那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我知道那里,他们组织的根据地,老旧的天台上满是杂物和瓦砾,用来藏匿再适合不过。接下来她低声说,为了确保安全,她弄到了一把和原本的手枪一模一样的仿真枪,不仅外形重量一样,甚至弹匣里的黄铜子弹都做了出来。我立刻会了意,她话中的意思是让我放弃私底下偷走那把枪,不知道这算是对我职业能力的尊重还是高估。总而言之,我大概没有其他选择。

十分钟前,我做了一件可能会让自己后悔许多年的事。也有可能,不做这件事才会让我后悔很多年。

我看到了他们对红做的事。我听到了蓝和那个人说的话。我不能让红独自承受这一切,尽管在某种意义上,我和她一样软弱,而我没有成为受害者不过是因为比她幸运而已。我帮助她——如果在一旁聆听也算是帮助的话——是因为她就像是替我承受苦难的人,而我必须为此做出偿还。今天回想起来,我和红并没有说过太多话,更多是靠着视线和碰触之中达成的默契来相互交流,并非我不想说更多,而是看到她遭遇的一切,我不知能说些什么。在非理性的痛苦面前,言语只显得苍白。

就在刚刚,我去了天台,傍晚时分没有人在那里。从一堆锈迹斑斑的铁皮底下,我找到了那把枪。蓝把它夺走的时候没有戴手套,即便表面清理过,也一定会留下什么,皮肤组织,油脂,红和我讲过刑侦电影里的情节,此刻我只能祈祷那都是取材自现实。我仔细用塑料袋包住枪,套了好几层,放进背包带走。心脏跳得飞快,血流冲击着耳膜,几乎要带动整个身躯颤抖起来,我感到脚下踏着的仿佛不是地面,而是自己跳动的脉搏。我必须赶在“天台”发现之前逃走,把枪交给警察,那样一切都会结束。跑出校门,来到附近冷清的小巷里,当我就要松一口气时,背后传来了熟悉的喊声。

那是蓝,和一群“天台”的人站在巷子的另一头,脸上带着微笑。我弓起身子,慢慢向后退去,拿出那把装在袋子里的枪,对她大喊,你无法无天的日子就要结束了,很快警察就会拿到你犯罪的证据。蓝的笑容没有丝毫变化,她从怀里掏出另一把手枪,指向我。在我还没来得及理解眼前的情景时,她开口了。

你手中那把枪是假的。而我的这把,她晃了晃手里的枪,才是真的。从你上天台开始,我就一直跟着你,现在你来到了一个最适合了结自己的地方。蓝步步逼近,你想看看枪开火是什么样子吗?我一直觉得,一把枪承载了这么多,如果不开一枪,不是显得太可惜了吗?她微笑着。我感到自己的身躯在一瞬间失去了支撑,就像骨骼被抽走了,就连站立都变得极其艰难。真正的枪会被送到买主手上,而这把假枪会被送到红的手里,她那么想要这把枪,现在如愿以偿。警察不会因为假枪抓走她,但这会造成怎样的流言,我可是很好奇。蓝几乎就要走到我的跟前,身后就是马路,而我却全然没有逃走的力量,漆黑的枪口对着我,把我的所有思绪都吞噬殆尽。然后,她扣动了扳机。我感到身体向后仰倒,黄昏的天空猝然闯入视线,紧接着是车灯炽热的光亮和迫近的风声。沉寂。

一切都结束得很快。放学时,广播用造作的悲痛声调宣布了青死于车祸的消息,还有对学生注意交通安全的提醒,乱糟糟的教室安静片刻,然后便恢复了吵闹。我居然没有很悲伤,这是最令我恐惧的,为什么我不悲伤?我拼尽全力想要从内心深处挤出一些情绪,可只是徒劳。过去的经历只是幻觉吗?难道我从没在乎过吗?我不知道。青的父母来收拾她留下的东西,我以前没见过他们,两人显得异乎寻常的平静,只是默默把青桌上的课本、抽屉里的文具一件件放进编织袋,巨大的编织袋最后只装了一小部分,走的时候拖在背上,轻盈得仿佛在飘动。他们那么沉默。青那么沉默。我也是那么沉默,这种沉默我不能再忍受。我想叫喊,想砸烂看到的所有东西,想杀掉身边每一个还在叫着笑着活着的狗杂种——但我最后只是狠狠踹了一脚桌子。我不敢啊。

清脆的金属碰撞声,书桌底下掉落了一把手枪。周围的人们停下手中的事,盯着那把枪,我也是。一段很难判断长短的时间里,我飞快思考了所有可能性,它们都指向同一个人:蓝。我迅速弯腰捡起枪,在所有人的注视之下拿着它跑出教室,穿过走廊,奔上楼梯,死死地握住那把枪,它的冰冷此刻成为了驱动我脚步的唯一动力。整个学校的人都看见,一个拿着枪的人在不顾一切地狂奔。我要找到蓝,让她付出代价,无论我面临的代价是什么,开除也好,给打成残废也好,死掉也好,我要让她不能再笑着站在我面前。

傍晚的天台是学校唯一安静的地方。地面上落满烟头,空气中漂浮着一股刺鼻的味道,风吹过也挥之不去,这就是盘踞在此的那些家伙的味道。天台四周是密密麻麻的鸟群,每天我在教室看到的鸟就来自这里,也许它们原本有着不同颜色,但在黄昏之下都被染成了深褐色,血干涸后的颜色。鸟群的正中央,我看到了蓝,站在没有遮拦的天台边缘,若有所思地抽着烟,身后是正逐渐暗淡的夕阳,但仍然足以清晰勾勒出她的身影。我举起枪,明知道很可能不会有任何作用,但没有举枪的勇气,又怎么可能有最后开枪的决心。

这样做有意义吗,蓝看着我,没有笑,居然显得有些困惑,这样我几乎都找不到乐趣了。我盯着她,慢慢走过去,而她似乎根本不把我视作威胁,在脚下熄灭了烟头。那把枪是假的。他们很快就会来到这里,蓝说,你不会把我怎么样的。今天过后,我会继续着力于毁掉你,但又不让你被彻底毁掉。你可能无法理解,但请你接受。手心出的汗浸湿了枪柄,我极力抑制着双手的颤抖,手指绷紧到泛白,至少不让枪从手中滑落。此时此刻我能做些什么?如果就像她说的,我握着一把假枪,面对一个我无法撼动其分毫的存在,还有将看不到头地持续下去、不会有丝毫变化的未来,我该做什么?

某位作家说过,如果故事里出现了一把枪,那它就必定要开枪。如果出现了一把假枪,那也必然要被当做真的来使用。我回想着曾在电影里看到的画面,试着拨开手枪的保险,抬起枪口,不过是朝着天空。扣动扳机。鸟群纷纷扬扬地飞起,翅膀翻腾的声音同时汇聚,如同浪涛拍岸,又如狂风呼啸穿过山林。鸟儿们朝着蓝的方向涌去,她的脸上一瞬浮现出惊异的神色,只有一瞬,接下来,她就被鸟群冲撞着朝后倒下,从天台边缘坠落下去。过了许久才传来落地的声响,很轻,显得很遥远,仿佛落下去的不是谁的身躯,而只是一片羽毛。夕阳已经沉入地平线之下,天空暗下来,可以看见星星。而鸟群径直升上天空,四散开来之后,挥翅的声响也逐渐平息,鸟儿们的身影没入愈发深沉的夜幕。

有风吹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