坠海之星

Cp：可香

Summary：涩谷香音确信自己遇见了属于自己的星星。

在霓虹闪烁的都市深处，一家古色古香的咖啡馆宛如时间的孤岛，静静伫立在错综复杂的街道之间。窗外，光影交织，无数高耸的摩天大楼交织成一幅怪诞又迷人的画卷。咖啡馆内，木质的吧台上摆满了各式复古的咖啡壶和精致的瓷杯，它们静静地诉说着旧日的浪漫。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咖啡香和檀木的香气，交织出一种别样的宁静。咖啡馆的主人涩谷香音早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安静，擦拭着一尘不染的柜台，目光却眺望着窗外遥远的街道。

像这种时候，她就很容易想起自己的过去——咖啡馆依旧伫立在此，门前就是条热闹的小路，她和妹妹趴在柜台前补作业时，她常常因为飞驰而过的汽车轰鸣声而失神。那时候妹妹对她说了什么来着……虽说小上两岁但性格却远比她沉稳的妹妹用食指戳着她的脸颊，嘲笑着姐姐还会因为汽车声而发愣。而她一边支支吾吾地辩解，一边努力摆出所谓姐姐的威严试图让妹妹停下……

吱呀一声，厚实的木门被推开，带动着在这个时代已经很少见的风铃也叮当作响。香水味混杂着雨的气息飘了进来，不期而至的客人脱下雨衣，没有走到柜台前，而是选择原地站定，用好奇的视线打量着咖啡馆内古旧的陈设。先前因为雨衣帽子的遮挡，涩谷香音没能看清客人的脸，此刻借着昏黄的灯光，她终于能细细打量这位来的恰到好处的客人。

这位客人十六七岁的年纪，身形纤细，银灰色的波波头上点缀着紫色的挑染，她的脸上难掩惊讶的表情——当然，大多数第一次造访涩谷咖啡馆的人都会如此，不过少女马上就控制住自己的表情，再次恢复了平静。 涩谷香音真是惊讶，这个客人身上居然看不到一丁点机器改造的部件，这可真是少见，涩谷香音本以为她会是这座城市里仅有的抗拒机械改造的人。在宇宙探索梦破碎后的23世纪，市民们热衷于给机器人设置好工作程序后让自己的意识通过脑机连接线直接进入虚拟的网络宇宙。人们换上了金属的肢体和金属的器官，又把意识寄托于电子的二进制洪流，被混乱的意识流所裹挟的人们显得愈发浮躁而肤浅。新式烈酒和各种致幻品成了最潮流的物品，而咖啡也好、茶也好，甚至连酒也变成了无人问津的老古董。

哎呀，意识飞远了，涩谷香音把注意力重新集中到客人身上，无论如何，在这个莫名寂寞的雨夜，如果可以有个（看起来身上没有金属部件的）客人来聊天是再好不过了。她猜到客人是因为不知道雨衣该如何放置而踌躇不前，于是接过了雨衣，领着客人来到了柜台前。客人的眼睛亮闪闪的，对看到的一切都很是好奇，她抚摸着纯木制的柜台，那惊奇的表情又再度出现，“可可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桌子！跟教学资料里的投影一模一样！”

“可可？”涩谷香音下意识重复了这个字眼。

“啊，可可是我的名字哦。我叫唐可可，店长你有什么推荐的饮品吗？”

涩谷香音几乎没有经过什么思考，脱口而出：“那就热可可吧，正好和你的名字很接近。”犹豫了几秒之后，她又加上一句，“不用叫我店长了，我叫涩谷香音，毕竟你也告诉了我你的名字。”

“香音？真是个好名字，”唐可可手捧着脸，注视着柜台后的涩谷香音，“刚好香音小姐你的声音也很好听哦。好像香音和复调音乐里的卡农读音也一样哦——在日语里。”乍一听得已经遗忘许久的音乐名词和母语的名字，涩谷香音没能掩盖住自己的诧异，正在冲泡热可可的动作一顿，于是水便飞速漫过了杯口，等涩谷再想补救，为时已晚了。

紧急处理好了漫出的热可可，涩谷香音这才带着尴尬的笑向唐可可道歉。客人大度的摆摆手，向店长传达了谅解的信息，甚至表示自己并不介意喝这杯热可可。然而涩谷香音也是有身为咖啡师的尊严的，她换了一套杯具，准备补偿给唐可可一杯拉花咖啡。

这次涩谷香音全神贯注，不敢分一点心，终于为唐可可制作出了绘有可丽饼拉花图案的咖啡。完成的那刻，她长舒一口气，小心翼翼地将咖啡递过去。看着可可惊叹于图案精美的表情，她的自豪感也油然而生，不过这个时候她才想起唐可可那句让她大意分心的话。她装作漫不经心地问：“可可小姐似乎对音乐很了解呢，真难得，这个时代人们都直接选择刺激大脑皮层的不同部位来获得快乐了，已经很少有人会去了解音乐或者是读书看电影了。”

“可可不觉得那是快乐哦。如果快乐啊幸福啊这种东西靠电流刺激大脑就可以得到的话，那么人类又算是什么呢，说到底人类和机器人的区别不就是感情吗？”

“这样看来我们会聊得很愉快，不过可可小姐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呢。”

“我也有问题想问香音小姐，既然如此我们就互相回答问题来交换好了。”唐可可带着猫一样狡黠的笑意提出了新的议题。

涩谷香音没有拒绝她的理由，微微颔首后便开始等待唐可可的第一个问题。

“涩谷小姐为什么拒绝了植入体和金属义肢，据我所知，大家似乎都会选择在发育基本完成后将身体替换成金属吧。”唐可可收敛起了笑意，严肃地盯着涩谷香音，不需要更多的言辞修饰，这个问题的答案显然对她很重要。

“这个问题正是我想要问你的，”涩谷香音苦笑道，“不过还是先让我回答比较好，但是我有两个答案，一个很简 短，另一个则会牵扯出一大段你未必感兴趣的过往。你想要选择哪一个，唐可可小姐。”

“那当然是后一个，”唐可可轻呷一口咖啡然后发出了舒服的感叹，“我的时间还很多——仅就今夜而言。”

“不接受植入体和金属义肢当然是因为我一点也不渴望所谓的’漫长寿命’，我只想体面的以一个人的身份离开世界。”

“那么为何不选择安乐死的服务，只需要一点点的信用币，你就可以得偿所愿了，当然，我不是在教唆自杀，我只是好奇你为什么既厌世又不选择一条主动的路。”

“这正是我接下来想要说明的，我无法主动舍弃自己的生命。”

“这很稀奇，香音小姐，我从未听过这样的说法。”

“我出生于21世纪——先别急着惊叹，可可小姐知道21世纪的冷冻永生项目吗？”

“曾经在资料里见过，都是临近死亡的人参与，在支付资金之后由机构冷冻，等到可以解决他们身体问题的时代再进行解封。不过成功率非常低下，植入物技术稳定之后机构决定解冻，然而只有极少数的幸运儿才没有在漫长的冰冻彻底失去生命……”

“嗯，我就是那个极少数的幸运儿，我得了严重的疾病，正一步一步走向全身无力、意识衰竭的末路，我本来已经准备迎接死亡，不能歌唱的世界对我来说就是地狱。然而那个计划为了表示公众责任感，开放了对公众的抽签名额。我的父母抽中了免费参与的幸运签，不，现在想想那或许是不幸。总而言之，我被送入了冷冻舱，等到我再度苏醒时，我被告知已经来到充满了生化人、电子致幻剂和混乱的23世纪了。”

“抱歉，我没想到……我以为你最多只和我一样，只是单纯的抵触而已。”唐可可的语气听起来充满了愧疚，她试探性地伸出手，见到涩谷香音没有躲避，于是安慰性地拍了拍涩谷香音的肩。

“哈哈……不需要愧疚，我本来也没有隐藏的打算。我醒来时医生告诉我疾病已经完全康复了，然而我也同时被告知，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我的直系亲人了。”

“我……我备受打击，康复的喜悦霎时化为了惶恐和悲痛，对我来说，我本来就没有打算能从冷冻中活下去，然而为什么，最后却是我得到了其他人梦寐以求的这个机会呢？我什么也不明白，神为什么非要把我抛到这样的世界里呢，我的父亲因为癌症去世，我的母亲则死于一场流感，我的妹妹、我刚上高中的妹妹结婚生子，又和自己的丈夫、女儿在车祸中丧命。太荒谬了，我睡了一个太漫长的觉，睡下前父母风华正茂、妹妹前途无量，醒来后却已经阴阳两隔。”

“在接受了基本的常识教育后，我婉拒了进一步的机体改造计划，带着疲惫不堪的灵魂来到了这个偏僻的角落独居。我本想一死了之，然而我接到一份通知，我的父母去世前将这栋屋子留给了未来苏醒的我，假如我现在一死了之的话，我想，寄托着父母和妹妹感情的这栋屋子就会被拆除吧，所以我不能死。”

“香音小姐……”唐可可眉头蹙起，却没有更多的言语，

“我说过了，你不用愧疚的，我本来也不想再憋着了……”

“不！香音小姐，你和我很像，果然可可没有来错地方！”

自从唐可可进入咖啡店以来，涩谷香音第一次听到少女如此用如此激昂的语调说话。

“我即将以我最厌恶的姿态‘部分地’活下去，然而我不愿意苟且。”

唐可可此刻面容反而平静，开始慢慢叙述自己的事：

“我出生于富豪家族，但和移植派的双亲不同，我从小就很讨厌这些原本不属于人体的东西，因此也尽可能减少了植入物的数量。当然我也知道，我的父母不会一直容许我的任性，所以我也做好了在成长期结束之后对身体进行大规模的植入和改造，然而唯独大脑，唯独大脑我不想让机械替代。我不清楚，如果失去了我自己的前额叶、失去了我的大脑皮层的话，我的所思所想，我的热爱和痛苦究竟是我自己灵魂的呼吸还是机器二进制的运算？”

“命运，我想这么称呼它，它让我的大脑因为不明的原因开始逐渐萎缩，如果不使用人造的器官替换的话，我就会死去，双亲绝不会允许这种事。所以我一定会迎来那个我最不愿意见到的未来——我的大脑里是咔咔作响的机器。我不清楚这样的我还是我吗？我真的还算活着吗？我厌恶这样的自己，被金属异化后就会更加难以死去，所以我想趁手术还没进行就自杀。我只有一次机会，如果我失败了，为了救治我，医疗人员也会选择为我替换器官和骨架，那么一切都没有意义了。”

“是吗，那我们还真是同病相怜，都不得不背负着生命的重量生活下去。”涩谷香音拳头攥紧又松开，“你……你想听我弹奏的吉他吗？”

“可以吗？香音小姐愿意为了我弹奏？”

无声地点了下头，拿起了吉他，摸索着弦。好久没有弹奏了，不知道音准怎么样，想着这些事情，心砰砰跳了起来。

如果在有一点点感伤的时候

挺直腰杆，放声歌唱的话

歌声给予我光芒

一直都在我声旁，牵起手来吧

没有鼓掌或是喝彩的声音，然而唐可可那充满了震惊的表情已经足够表达她的反应，“谢谢你，香音。”陷入了末路的少女坦然地露出了笑容，她利落地收拾好衣物，将远超一杯热可可价格的金钱汇入涩谷香音的账户，看起来似乎是准备离开了。

然而涩谷香音不知道从何而来一股勇气，这也许是她平生最勇敢的时候，“要不要和我一起去自杀？”她知道这个提议实在来的太突兀，然而她有一种直觉，如果是拜托唐可可的话，和这个同病相怜的少女一起的话，她就可以放下内心的道德束缚离开世间。

“虽然我自己未必能够死掉，不过我很乐意帮助你，香音。” 雨终于停了，少女们来到了港口的角落，今夜是没有月亮的夜晚。 涩谷香音掏出了两粒安乐死的药物，这是她许多年前就买下的药物，可是她始终没有勇气服下。她把一粒药丸递给可可，示意少女和她一起服下，然而可可却摇了摇头，“香音，我的身上有检测生命体征的发信器，它可以直接定位到我的所在地，即使我吃了这粒药也会在死亡之前被找到的。”

出乎了可可的预料，涩谷香音看起来并不意外，她从口袋里取出了一个黑色的小方块，“这是我从黑市里买来的信号遮蔽器，虽然不清楚它具体的性能，不过至少够我们死得足够彻底了。吃完药物之后我们就跳进海里吧，潮流会把我们带往无边无际的大海。”

“好像今天是个很适合自杀的日子呢。”唐可可微笑着接过了药物，然后便直接吞咽了下去。“我从资料里学到，这似乎可以称作殉情呢。”也跟着吞下了药物，涩谷香音握住唐可可的手，“没错，是殉情哦。我们要跳下去了，做好准备可可，3，2，1——”

未改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