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3 孔教伦理与封建主义精神
刚从回忆的潮水中脱出来,贺琪便发现送她的车子停靠在贺家别墅门前了。 “好安静的街道啊……” 周围一个人都没有。 贺琪自己迅速打开车门,跳下车。然后对司机说:“告诉马烈茂,让他从此以后不要再出现在我生活里,我会感激不尽。” 贺琪决绝的甩下一句话,飞速的钻入自家院子。 进入家门,贺琪忽然发觉家里格外冷清。 保镖女佣一个都不在了,家里的地上,精致的水晶十字架碎了一地,家里收藏的各个版本的《圣经》散落一地,乱七八糟的家居全部被摔在地上,东倒西歪,乱成一锅粥。 家里遭贼了? 这是贺琪脑海中闪现的第一个念头。 找了一圈,却在酒窖里找到了醉的一塌糊涂的爸爸。 他倒在冰凉的地板上睡着了,手里还抱着一个空酒瓶,也许是这段时间公司面临破产的问题,弄的他心烦意乱。 霎时间!她忽然看到老爸的两鬓多了很多白发,苍老了许多。 “爸,你快起来,去床上睡,这里会着凉。” 贺琪瘦弱的身子板,搀扶起摇摇欲坠的父亲回房间睡。 贺琪好不容易把父亲搬上床,为他盖好被子,却看到年近五十的老人眼角爬满了泪珠。 “对不起,宝贝女儿,都是爸爸不好,守护不住公司,也守护不住这个家。” 贺琪家里其实经营着一个专门从事互联网金融业务的公司,但是并没有上市,只是员工内部持股。贺琪父亲当时一味追求市场利润,罔顾社会效益,不断拆借资金再向外放贷,用这样的债务杠杆以极小的资金量撬动了巨大的收益,使得贺家富贵一时。 但是,这样带来的后果就是贺家的实际负债率很高,且风险极大。随着利维坦重拳出击,整顿互联网金融市场,贺家公司的一些“理财产品”被强制下架,公司信誉度和社会形象严重受损,借贷需求减少,而旧债不断累积,终于造成了今天的局面。 贺琪含泪说:“不,是我不好……是我没有能力守护好这个家。我以前只知道要自由……” …… 莱茵湾。马家别墅。 返回家中的司机站在马烈茂面前,低头一字不落的转达贺琪交代的话。 “少爷,贺小姐说,叫您以后再也不要出现在她生活中,她会感激不尽。” 听完此话的马烈茂,瞳孔收缩,全身迸发着一股寒霜,嗖嗖的刮过司机的脸,刺骨的寒。 马烈茂腿上的笔记本电脑上显示着一份合同文件。 啪—— “哼,这个右派,我倒要看看,你自己一个人能耍出什么花样。” …… 三天后。 贺琪没日没夜的在家写简历,书房的地板上散落了一地的纸,上面全是她以前做的哲学笔记。 在俗典学院学习期间,她没有一天好好上过课,她除了翘课,还是翘课,勉勉强强混了个哲学学士学位证。而对于她所学的哲学专业,却连半桶水都算不上。 当贺氏遭遇这么大的劫难之时,她却一点办法都没有。 她真的好后悔,当初没有好好学哲学,在国际上拿诺贝你哲学奖,有点声誉和钱财,现在能够有能力帮上父亲一把。 她要去找工作。 她拿着简历来到一家互联网金融公司的招聘室里面,希望凭借俗典学院的招牌和自己家里开互联网金融公司的经历,能博得面试官的青睐。 可她不知道的是,在她刚迈进公司大门的时候,楼上一面大玻璃窗后,一双冷冽威严的眸子正盯着她看。 …… 她把简历递交出去,面试官看了一眼说:“俗典学院的学生,不错嘛。” 贺琪还未来得及窃喜,就见面试官把简历撕掉,扔到垃圾桶里,然后拿出一瓶白酒,重重的拍在桌子上,冷笑着说:“现在这个社会,你这个简历没用,”然后指了指酒瓶,“这个,才有用。”[1] 他拿出个杯子倒了满满一杯,说:“喝下去!我再考虑录不录用你。” 贺琪心里很犹豫,她对于前几天晚上喝酒被人下药的记忆犹新,所以现在对酒十分恐惧。她面露痛苦之色,但是……为了工作,却又不得不喝。 她想,是的,现在这个社会是人情社会,不会处事,不够上道,不会圆滑做人的话,是根本不可能办成什么事的。 最终,她战胜了内心的恐惧,端起酒,苦着脸,把白酒一饮而尽。 这是度数非常高的酱香型烈性白酒,贺琪喝完后脸都皱了起来。 看到贺琪喝完酒,面试官脸上才算露出一点笑容,问道:“小年轻,你喝过茅台吗?” “没有,而且我觉得我也不会喜欢喝。” “哼,你懂什么,年轻人不喝茅台酒,那是还没到时候![2]等时候到了,你自然就会懂了。” “这个……” “年轻人怎么可能懂得茅台的好处,茅台里面含有一千多种微量元素,甚至还能防治癌症[3],简直就是琼浆玉露,不喝茅台,你永远长不大。” 这时候,贺琪觉得酒力发作,脑子里又是一阵天旋地转,眼前模糊不清,趴在桌子上醉倒了过去。 “呵,果然是年轻人。没有酒力,不会来事儿,还想找工作?现在的年轻人连这点酒都喝不得了,真是一代不如一代。”面试官轻蔑地说。 面试官一挥手,向外面叫道:“来个人帮忙,把她拖出去!” 门打开了,一个身材伟岸如山的男人,浑身带着寒气,迈步走了进来。“在叫我吗?怎么了?” 面试官一看到这个人,顿时吓得浑身发软,如弹簧一样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瑟缩着说:“马总裁,你、你、……你好。” 此人正是马烈茂。可怜的贺琪不知道的是,她一心想要离马烈茂这个左派远远的,却误打误撞地跑进去了他的公司里面。 马烈茂进来看了一眼昏睡在桌上的这个女人,冷笑一声,径直走向面试官的座椅,大马金刀地坐下,面向那个面试官,刀削斧劈的眼眶中闪烁着悠悠冷光,寒气逼人。 太吓人了,面试官心想。他吓得瑟瑟发抖,大气不敢出。 “我问你,你读过初中吗?”马烈茂问他,寒气迸出。 “啊?”面试官没想到突然被这么问,愣住了。 “回答我。” “读过,当然读过。”面试官忙不迭地说。 “上过化学课吗?” “上、上……上过。” “知道元素周期表吗?” “知……知道。” “元素周期表上列出了多少种人类已知的元素?” “不……不……不知道。” “我现在告诉你:是118种!好了,现在你正面回答我,为什么茅台里面有一千多种微量元素?这么重大的发现,有去申请诺贝你化学奖吗?” “这……这……” “我觉得是我们公司人事部出了问题。居然招进来了你这么一个没学识思想还封建的愚蠢的家伙。”马烈茂冰寒的语气中透出了怒意,如一把把刀子,割得人肌肤生疼。 “我现在告诉你,你头上没有辫子,但心里面辫子还留着,三千丈那么长! “现在是二十一世纪,不是孔老二想要回去的那个宗法社会,辫子当不了裙带用,我们要讲规则,讲道理,讲程序。我们公司招人,看的是能力,你居然看的是谁能喝酒? “所谓的人情与裙带,只不过是你们这群想要做奴隶的人从宗法封建社会带出来的东西而已。你以为你想要恢复人伦纲常,实际上你只是做了奴隶。” 面试官吓得一下子跪倒在地上:“总裁教训的是!” “不要跪,站起来!”马烈茂喝道。 “是!”面试官又腾的一下站起来。 “孔老二的学说,在董博士之后,实际上已经成为了为皇权建构提供无上合理性与辩护的裹脚布。孔老二从周朝带出来的宗法礼乐,到后来施加于人民,实际上只不过是为了让人民陷入无休止的内斗和自耗,分化人民的力量,使得人民无法团结起来反抗剥削与压迫,又在人民外部用宗法礼乐划出一个个宗族或者村落单位,形成相对的稳定状态而已。 “你所谓的讲人情,所谓的喝酒办事,只不过是孔教的道德伦理和人伦纲常在长期的变化中产生的异变物,根源在于不发达的小农经济和软弱的农民阶级无法团结起来反抗压迫,只会顺从,只会甘愿接受奴役,用喝酒而不是正义的程序,用人情而不是严明的契约去谋取仅属于个人的微不足道的小小利益——总而言之,是对压迫的屈服,对剥削的顺从。 “我看,你现在的职位,也是喝酒喝上来的吧?”马烈茂冷笑着,而对方大气不出,“看来我的公司是时候要好好整顿一下呢。明明有科学先进的管理制度和体系,却不用,反而被属下的人用儒教伦理来管公司,真是好极了!” “这个……这……并没有,不是马总您想象的那样的……” “什么没有!我看你就是想把公司搞成一个皇权帝国,你想做皇帝卖官鬻爵,下面的人要给你歌舞奏乐,喝酒讨好你!” “不,我不是。我真的没有……”面试官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从现在开始你已经被开除了。如果你还想回公司里工作,就去宣传口开办的马列学习小组里面学习两年。两年过后,我亲自考察你学习情况,再决定你能不能回来。” “谢谢总裁,我现在就去!”面试官已经吓得人都软成面筋了,听到这话,忙不迭地夺门而出。他害怕再待久一点,他会尿出来。 马总裁实在是太可怕了! 而马烈茂,则是神情复杂地看着醉趴在桌上的贺琪。这个右派,还真是不让人省心。别人让她喝酒,她就喝,这么顺从,这么心甘情愿地接受压迫,这么迫不及待地当奴隶吗? 马烈茂站起来,将柔若无骨的贺琪横着身子抱起来,走出了招聘室。这个蠢右派,哼,看好了,我必然要改造你的思想,让你成为红色大厦的建设者!
注释: [0]标题名称来自马克斯·韦伯的《新教伦理与资本主义精神》。韦伯认为,资本主义不是凭空产生的,除却必要的科学生产力之外,还有一个重要的东西,那就是“资本主义精神”,印度、中国等地没有产生资本主义的原因在于没有资本主义精神。而资本主义精神为什么没法在中国、印度等地方产生呢?因为这些地方没有新教信仰,没有新教伦理,而新教伦理恰恰正是资本主义精神的来源。 同样的,我们可以这样理解,为什么中国古代的大一统的绝对专制的皇权没有在欧洲产生,反而欧洲很长一段时间里面都是处于类似于周朝的“封邦建国”,以教皇、国王、领主、藩臣贵族、农奴为主要架构的庄园制经济中?或许这是中国古代独有的“封建主义精神”所致,如果真的有这个东西,那么必然来源于儒教。 (再注:马克思所说的“封建主义”,还有“feudalism”这个词,和我们平常说的秦以后的中国封建社会区别很大,前两者更像是中国周朝时期的“封建”,而后者则有学者认为应该是“郡县主义”。) [1]台词指导来自北大宣传片《星空日记》 [2]语出茅台集团前董事长季克良。 [3]这也是季克良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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