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是否别的孩子也会想听自己母亲的故事。我想,可是我母亲从来不给我讲。她什么故事也不给我讲。于是我便在脑海中自己编了一个:公主在花园里追逐一头野鹿,被带到了很远的地方,在那里,野鹿化成了王子。她在荒野的月光下受孕,我是她人兽不明的孩子。
文前预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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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 | Swan Lake (Bourne) |
关系 | Prince/Swan |
分级 | Teen and Up |
角色 | Prince, Swan |
其它 | 性转AU, 第一人称 |
信息 | 章节:1/1 字数:5568 字 |
写在前面
鹅站建站一周年生日快乐!谢谢站长 @flyover@pullopen.xyz 的收留,献上贺文一篇。我还想要再在这里待上一年,陪站长在冷坑里搞鹅嘿嘿。
虽说写完后感觉风格相当不喜庆,不适合当贺文,更别提还是离原作十万八千里远的性转,但,站长说了我写什么都行……
感谢亲爱的 @echoco@allships.run 帮忙试读,贡献实在太大了!每次都麻烦你,我一点也不愧疚,因为皮皮是我们最喜欢的站长啊!(逐渐不要脸)
正文
我脱掉皮鞋,脚趾一阵轻松,磨破的皮肤渗着血。树丛里躺着我裙子的尸体,而我自己的尸体将会在湖底逐渐腐烂,水草盖住我的眼睛。在我幻想着沉没时,你的母亲正在我头顶飞翔。她原本准备在湖心落下,在水上滑行了一段,忽而展翅,飞快地踏起水花,向岸上的我直冲过来。
这是你想要的睡前故事吗?故事里面有公主,魔法,会说话的动物。白天,你站在湖泊前,让石子跳跃出波纹,挣扎过漫长的旅途,最后坠向无人知晓的深处。晚上,你等待你应得的故事,像是白天的石子为你争取到的奖赏。
我不知道是否别的孩子也会想听自己母亲的故事。我想,可是我母亲从来不给我讲。她什么故事也不给我讲。于是我便在脑海中自己编了一个:公主在花园里追逐一头野鹿,被带到了很远的地方,在那里,野鹿化成了王子。她在荒野的月光下受孕,我是她人兽不明的孩子。助产士把我拉出母亲的身体,她被我的样子吓到了。她一边剪断脐带一边哭泣,因为她知道哪怕把我扔得再远,也还是逃不开我。从此,她想方设法忽视我的存在。
没人给我讲过这种故事,而我也不明白自己的大脑是如何把它编织出来的。
九岁时,我跟随学校的活动访问博物馆。那天一早我穿好海军蓝制服连衣裙,暗红的缎带系在洋娃娃般的金发上,完美的小公主扮相。博物馆角落的展厅人烟稀少,海地革命的历史静悄悄地在这里展出,一位黑人女讲解员引领着我们。她告诉我,人的创伤是可以代际遗传的,他们身上都带着奴隶祖先的过往。 代际遗传 ,这个词吓到我了。我问她,我也会这样吗?她的笑容很新鲜,我从未见过,同情而又有点不耐烦。她说, 我希望不会,殿下。
我哪里还顾得上什么海地革命呢?母亲的痛苦可能会在出生前便刻在我的基因里,这该有多可怕啊?照这么说,从生下来我便拥有她最糟的一部分,她活在我体内,并将一直活在我体内。长大后,我也会在深夜吞下白兰地和止疼片,冷冰冰地让仆人把我年幼的女儿带走。也许这就是为何我会编造离奇的故事,让别人说我很奇怪。我只有九岁,耳边响起一阵轰鸣,博物馆深灰的地毯上裂开了一个吞噬的黑洞,它一路跟着我。剩下的游览过程里,我不敢再发出声音,努力想让自己的身体消失在裙子的褶皱里,不引起它的注意。减小脚步声,放缓呼吸,走在别人身后的身后。
那个讲解员一直陪着我们,在队伍尾端注视她,竟使我感到莫名安慰。她戴着一种奇怪的耳环,个头特别大,几乎垂到肩上,五彩缤纷,线条各异,编织成水滴似的形状。我从没见过女人戴那样的耳环,完全不是我所熟悉的,精致小巧,典雅古朴的风格。她走路的派头也像她的耳环,张扬,鲜艳。好像只要跟紧她,身后的黑洞就不会把我吞掉了。
我一直想要能再见到那位讲解员,很可惜,终我一生也只见过她那么一次。极少有事情能如我所愿,不是吗?但我记住了那种隐约的启发,记住了我身边的世界并不是全部,就在离我几站电车距离的地方,人们佩戴迥然不同的饰品,脚步曾经踏过陌生的土地,身上刻着祖先的伤口。
有另一种生活,有另一种女人,有另一种可能,与我咫尺天涯。看得见,过不去。
你听烦了吧,我知道,你更想听我和你母亲的故事。
一开始,天鹅的样子很凶,她冲上岸时翅膀扫到我,把我打翻在地。但是看我抱头缩在草地上,她就忍不住跑过来,不远不近地在我身上扇动羽翼。周围的群鹅试图接近我,那种充满敌意的叫喊让我害怕,像是想把我撕碎。但天鹅执意护着我,展开翅膀罩在我头上。我仰头看她,她不太像是我所见过的任何女人:没有头发,不穿衣服,胸部扁平,额头漆黑。在她对我放松警惕后,会允许我抚摸她的背,翅膀与肌肤相结合的地方,鸟的骨骼生长在人的体肤下,我的手掌成为她的形状。人兽不明的孩子。
群鹅在我们身后嘶叫着,声音透着不详的预兆,天鹅只是简短地喝止它们。她的眼睛好奇而又温和,使我感到安全放松,接下来,她忽然用嘴叼我的衣服——我身上只剩背心和内裤了,因为我打算要沉湖自杀来着,你记得吗?没有制服,没有缎带,没有袜子。天鹅啄去我最后一层掩盖,青草铺在我的皮肤上,天空有明亮的眼睛。我决定不再保持安静,不再小心翼翼,不再害怕尾随的黑洞,不再试图消失在裙子的褶皱里。我大声学着她的音色去鸣叫,拙劣地舞起手臂,当作是翅膀。
她笑了。那一刻我才第一次明白快乐是什么。第一次。我知道体内的火花被点燃时,是一种什么感觉,我知道了明亮的含意。
我希望你能理解我。我想要你逃过那个吞噬的黑洞。
我可能会长出羽毛来。 我看看自己的手脚,严肃地对她说, 我会变成天鹅吗? 她眨眨眼,不置可否,用头蹭着我的胸口。这时我已全身赤裸,她的脸轻轻擦过我的乳头,若无其事,像是听不到我躁动的心跳。我还当这是平常需要与男人做的游戏,你来我往,假装不在意,于是我便挺起胸部,让自己作出扭捏的神态,屏息等待她来索吻。但她只是缠绕着我的脖颈,时不时张嘴啃咬我的肩膀,像是对人类的游戏法则一无所知。
天鹅我行我素,谁也猜不透她。她弓起背,俯身匍匐在我脚下,开始舔我被皮鞋磨伤的脚踝。
你受伤了。 她并没把这话说出来,但我知道她的意思。我伸手摸摸她的头,她温顺地贴住我的掌心。我告诉她,还有很多看不见的伤口在我身上,有些是属于我的,有些可能是别人的。总之,我很疼,我一直都在疼。我一边诉说,天鹅一边细心舔着,鼻尖擦过我的小腿。我不再需要等候她吻我了,天鹅有她自己表达喜爱的方式。
她身上也有许多大小不一的伤痕,给她本就异常瓷白的肌肤留下近乎透明的缺口,仿佛可以从这些缝隙里窥见她闪亮的内脏。我问她是不是经常打架,天鹅骄傲地笑了,神采飞扬。我不会怀疑,她什么都能做得很好,打架肯定也总是赢。她是湖中的女王,世上唯一值得加冕的那种。我试探着亲吻她的伤口,她接受了。我吻她时,她体内有风声作响。
水边的夜晚,我逐渐丧失温度,身体僵硬,牙齿打颤。天鹅的翅膀搂住了我,庞大,温暖,柔软。她原本不必将她的热量耗在我身上。她到底为什么要冲向我呢?我自然乐于相信她是为了救我,但这也不过是我虚妄的猜想。有些疑问没有答案就是最好。哪怕我只是她好奇心驱使之下的一个破损玩具,这样也便足够了,我不该奢望太多快乐。我才刚有了那么一点点,再多要,就会通通失去的。
是啊,就是这样,我根本没想过自己还能再见到她。早上,我收拾齐整回到王宫,信心倍增,有了继续活下去的勇气。我高兴地告诉女王,原来我是有可能快乐的。我不知道我干嘛跟她说这个,害她眼中闪动嫉妒的光。我可以再一次挂着优美的笑容参加她安排给我的活动了,但我仍然无法让她喜欢我。她挽着年轻军官健壮的手臂,看都不看我一眼。
一周之后的晚上,天鹅用力地撞着我卧室的窗户,把额头都给撞破了。我一边进门一边摘下让后背发痒的披肩,忽然听见她的叫声,慌慌张张地打开窗子让她进来。也不知我是该为她到来而惊喜,还是该为她的举止担心。我问她这是怎么了,当然她是不会回答的。天鹅只会伸长她的脖颈,软绵绵地靠在我肩上,用一种虚弱的鸣叫声让我知道,她想我了。
傻瓜。 我抱着她受伤的头颅,低声说。天鹅嘴角的微笑很轻,很轻。我不敢盼望的东西,顺着她的额角流下来,滴在我脖子上。
但她不需要弄伤自己的啊。你是不是这样想的?我是。但你要知道,你母亲是天鹅,她永远都有她自己的方式。我也说不好,或许她身上同样带有祖先的创伤,藏在最深处,她也不明白那是什么。即便通过那些透明的缝隙,依旧无人得见。或许她只有不断撞向玻璃,不断冲向一个人,耗损热量,洒下鲜血,引颈长鸣,才能暂时止息体内的风暴。
那天晚上,我擦净天鹅脸上的血,她在我怀中蜷缩,从翅膀上咬下一片羽毛,叼着送进我双唇之间。我会接受任何她给我的东西。我张开嘴,轻轻含住了她的羽毛,嘴唇发抖,浑身像是过了电,阵阵酥麻,皮肤泛起一层薄薄的光。仿佛天鹅是刚刚从雷雨夜飞进我的窗子,将空中小小的闪电带给了我。而你,就是这道闪电打在我体内的火花。
刚开始,腹中的蛋只是那么小小的一团,你非常安静,我常会怀疑那只是一块碎石头,但每当我弯下身去吻天鹅的伤疤(她额头上的伤也结了疤,那是献给我的一道缝隙,供我窥探她脑中的想法),那种酥麻的感觉重又回到口中,我会在她的肌肤上尝到你的心跳,让我知道你正在蛋壳里孕育。她把头埋到我双腿间,舔着那个你将会出生的地方,仿佛那是我身上最大的一道伤口,只有她才能安慰。
天鹅的身体里有风,我的体内又有什么呢?我想要遮掩我的溃烂,但你已经在那里,你能看到,你能听到,你能嗅到我和我母亲的创伤。如果世上还有谁是能理解我的,那大概便是你,我恳求你,理解我。
我发誓要以截然不同的方式养育你,天鹅会在我身边,你将在她背上啼哭,在我掌心睡眠。不管何时,你都是我的宝贝,我愿意每天花很长的时间抱着你,梳理你的羽毛。我要让你知道我爱你,在你生命的每个阶段。
我不会像我母亲那样,你能相信我吗?
他们向我宣布你不存在时,我态度坚决,绝不让步。我知道他们其实是怕你,他们也怕天鹅,就像我母亲怕我那样,我是她人兽不明的孩子。他们想让我以为是我疯了,不,想得美,我可不会上当的。
愚蠢的医生们决定把闪电送入我的身体,我笑了,这些人哪里会懂呢?你本就是经由闪电来到我体内的,你是我的火花,根本不怕电流,他们杀不死你。当然,我没有这样说,不能跟他们硬碰硬,不然他们会找出别的方法夺走你。我保护你的方式是沉默,让他们摆弄我的身体,但我内心清楚地知晓,你不会离开我,或许唯一会被电死的是活在我体内的母亲的幽灵。她才该害怕电流,害怕翅膀,害怕天空。
我不断陷入沉睡,又浑浑噩噩醒来,抚摸着小腹,你在我体内涨大。不远了,不远了,你快要诞生了。等你出生后,我不会把你当复仇的工具,不会把你当梦想的延续,也不会为自己此刻的苦难责怪你。你一定能远离我的悲伤,在天鹅的羽翼下成长,露出骄傲的笑容,不管你想在空中飞翔还是在地面奔跑,没有人能阻碍你,没人会说你很奇怪。对你来说,永远有另一种生活你可以经历,永远有另一种女人你可以成为,永远有另一种可能你可以选择。
我恳求你理解我。我想要带你逃过那个吞噬的黑洞。
天鹅也不知是怎么冲进那间层层封锁的惨白房间的,她显然经历了好一番争斗,侧腹血迹斑斑。 你又打架了。 我想说, 你肯定又赢了。 在我心里,天鹅是不会输的,她是湖中的女王,唯一值得加冕的那种,而我则是名不副实的公主,此生只配得上废黜。她把我从床上拱起来,让我神智不清地趴在她背上,我分辨不出耳边响彻的到底是她体内的风声,还是天空的咆哮。有闪电吗?又或许是你在发出预言?
她带我来到湖边,我们的家,至少我幻想那里是我们的家。我总爱幻想着你不曾存在的故乡,在那里,你向湖心丢了一块石子,让它跳跃出波纹,挣扎过漫长的旅途。可我的幻想让我忽视了所有危险的征兆,你或许已经猜到了。坐在草地上,依偎在天鹅怀里,幸福和安全盖上了我的眼睛,我早已忘记了当初鹅群是如何充满敌意地叫喊着,像是要冲上来把我撕碎。在她怀中我什么都不怕,你也不需要怕,因为天鹅总是赢。我以为。
我可以痛陈我是如何害苦了她,我可以说遇见我是她最大的不幸,我可以为她的死终日自怨自艾——但我又有什么资格诬蔑天鹅的选择呢?她选择了我。
群鹅惧怕我,我的母亲也惧怕我,就像人们惧怕天鹅那样。而他们全都惧怕你——奇怪的孩子,无尽的火花,内心被点亮的女人,创伤的风暴。
天鹅的羽毛在撕扯中散落,她在湖心尖叫,仰起脖颈,在白色的山峦中颤抖。我跪在地上,望着水花在她身边挣扎绽放。她体内的狂风曾冲撞她的肉体,鼓动她的心扉,如今又向外席卷,吹乱飘零的羽毛。抱歉,我没能讲一个勇者的故事,或是爱情故事——一个人为了爱变得勇敢之类的。我能对你讲的唯有实话:我这人一向没用得很,看着她受苦,除了哭得涕泪横流,什么别的也不能为她做。我向她伸出手,而她也把翅膀向我伸来。在她和我之间,是湖面的月光,皓白一如既往。在她沉没之后,水波也将平息。
走。 她的眼睛在说。
这个瞬间,这个我可以逃离的瞬间,正是故事结束的时刻。这个瞬间,正是你的夜晚开始的时刻。
你能理解我吗?我的女儿,我的孩子,我的雏鸟,你愿意原谅我吗?你会在另一端等我吗?
你会相信我所讲的那些吗?那些养育你的愿望,爱护你的决心,它们都是真的,每一个字都是。我真心实意地盼望过你的出生。
对不起。那一刻我意识到,逃走就意味着永远失去天鹅,未来的每一天,我都只能在记忆中怀念她……我撑着发麻的双腿站了起来,踏着湖水向天鹅走去。没有她,我不能养育你。没有她,谁还能来教你飞翔呢?谁能警告你在升入空中之前,你需要挥着翅膀在地面助跑一段距离,你要去忍受和克服引力,摆脱那股向下拽着你的、仿佛无穷无尽的力量,最后才能真正起飞?
地面裂开了一个吞噬一切的黑洞,它不停地追赶我,我一直在助跑的过程中,从来也没能起飞。我不知道天空的滋味,自然也无法教你。我体内的溃烂无法掩盖,而你将带着我的创伤出生,带着我母亲的创伤出生。我不想这样。
对不起,这不是一个勇者的故事,甚至不是一个公主的故事,动物也全都不会说话。对不起,你从未出生。对不起,在你即将到来的时刻,我选择了你的母亲,而不是你。我选择走进她永恒的风暴,告诉她我的心意。没有她的日子不值得过。我选择了她。
我在谎言的世界里保护过你,没有别人能夺走你,而我又亲手结束了你尚未开始的生命。你手中的石子还未丢出,就落入无人知晓的深处。
我不确定,这到底是对你终极的背叛还是爱护。而你甚至不曾聆听我的忏悔。
但是看啊,天鹅的眼睛惊讶地注视我,她流露的痛苦神色只有短短一瞬。她明白了,她接受了,她甚至还对我笑了,我好像回到了与她相遇的时刻,第一次感受到快乐。她爱我。她爱我。你能理解吗?她透明的伤口被喙撕开,露出闪亮的内脏。她点了点头,仿佛在对我说: 我等你。
我只能向她走去。终我一生,唯有这一刻能如此坚定。我没能变得勇敢,但至少我在面对自己最为坦诚的愿望。不,我不是为了要沉入湖水,让尸体在水草中腐烂;我是想要踏着皓白的月光,迎接我水中的新娘,褪去人类的皮肤,走入天鹅的湖心。火花闪烁在我体内,湖水被我的脚步点燃。她在等我。
我张开双臂,学着天鹅翅膀的样子,她遥相呼应,作出一模一样的动作。你能相信吗?在那一刻,我真的变成了天鹅。不是通过飞翔,而是通过沉没。
在另一种人生里,我或许会选择你。在另一种人生里,我甚至不需要作出非此即彼的选择。在另一种人生里,我会毫不逃避地说我也是你的母亲。在另一种人生里,创伤会成为我们沟通和了解彼此的方式,是我们坚固的纽带。
但那是另一个故事了。
你愿意再听我讲一个故事吗?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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